发布时间:2025-10-15 17:08:36    次浏览
第六章过失和诙谐在本章及随后的两章里,我们将把前面所讨论的心理功能的知识,应用于人类精神生活的某些现象中去。我们打算讨论的现象有:1.失误、过失、忽略和遗忘。大家对这些现象均很熟悉。弗洛伊德将这些现象归纳成日常生活的病理心理学;2.诙谐;3.梦;4.神经症。之所以挑选这些题目,是因为它们都是精神分析理论的经典论题,经过弗洛伊德及追随他的精神分析学家们多年的研究,内容广博而且可信。此外,神经症是精神分析治疗的主要对象,因而对这种精神疾病进行讨论,就具有十分重要的实践意义。我们先从日常生活的病理心理学谈起。这里边包括口误、笔误、遗忘,以及许多生活中的不幸之事,一般,我们总把这些情况归咎于偶然发生的,称之谓意外事故。其实,在弗洛伊德系统地研究这些现象之前,人们已经模模糊糊地觉察到这些现象的发生有其目的性,而不是偶然发生的。一个古老的谚语就说:“口误是内心真实想法的流露。”说明并不是所有的口误都被认为是无意的事情而对待的。比如,S君把J小姐的名字给忘掉了,或者“误”称她为了R小姐。J小姐则会认为这是有意瞧不起她,或者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S君自然也就得不到她的好感。还有假如某人对他尊贵的主人讲话时“忘记了”应有的规矩,不论他怎样地辩解说这纯属无意的,终归还是要受到惩罚的。即使他确是无心,他的主人也会认为他的举动是有意的。300多年前,有一次圣经中十诫“你不得......”被无意地误印为“你得......”结果,以有意亵渎神圣之罪严厉惩处了排字工人。还有两种看法:一种看法认为,这些现象纯系出于无意;另一种迷信的看法认为,这是邪恶和魔鬼在作祟。比如说,排字妖怪会将排字工人的头脑搞乱,造成错误百出。弗洛伊德第一个严肃而坚定地提出,即使本人没有意识到,失误及与其有关的现象也是个人有目的、有意图的行为。换言之,这是潜意识的行为。最容易理解的失误或过失是遗忘。这种失误往往是由于压抑而直接造成的。在第四章中已经讨论过,压抑是自我防御机制之一。在进行精神分析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观察到它简单而明显的表现。此种现象发生在,当病人谈到他认为是重要的并且希望记住的事情时,有时会停顿片刻才能想起来。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遗忘的动机也会出现。尽管每个人遗忘的动机不尽相同,其基本目的是一个——防止产生焦虑及罪恶感。举一个例子。某病人多年来一直巧妙地使用合理化的手段以避免因自己的性行为而感到惧怕及羞愧。在进行精神分析治疗时,他虽然没有强烈地体验到这种情绪,但还是领悟到了他内心的惧怕和羞愧是由于自己的性行为所造成。他对于这个新获得的领悟印象极深,认为这对于了解自己的神经症症状十分重要,因为事情确实如此。但是,仅仅一两分钟之后,当他在谈论这个领悟有多大的价值之时,他突然想不起来刚才在谈些什么问题,而且将自己五分钟以前谈的所有事情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例子,近乎戏剧性地说明了人类心理活动中遗忘(更确切地,应说为压抑)的能力。显而易见,多年来存在于病人内心的那一股能使他避免因自己的性行为而感到惧怕及羞愧的力量,将他新获得的领悟迅速地压抑下去了。于是,谈话时,病人就不至于为自己的性行为而感到惧怕和羞愧。可以说,此例自我的压抑更多的是反抗超我而不是反抗本我。病人的自我,压抑了他当时感到害怕的听觉记忆和思想。因为这些听觉记忆和思想,将会导致由于异常的性行为而感到惧怕和羞愧。当然,在别的情况下,自我的压抑主要是反抗本我。有人可能会认为,我们所举的是一个特殊的不典型的例子,跟通常忘了去做—件原先打算做的事情,或者忘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或面孔完全不同。因为,我们很容易发现这个病人忘事的原因。那么,为什么有人会忘掉“不应该”忘掉的事情呢?其答复是:绝大多数是潜意识的缘故。通常只有运用精神分析技术,在遗忘者充分合作的情况下,才能发现之。如果此人能够合作,将所有想到的与失误有关的事情毫无顾忌地都谈出来,我们就可以知道其意向和动机。否则,我们则只能靠偶然的机会去获得足够的事实,用来猜测潜意识动机而产生的失误的“含义”。有一个病人在社交场合上遇到一个熟人,可就是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如果病人不进行联想,就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遗忘。联想逐渐深入,病人说到那个熟人跟他认识的另一个人同名,而他非常恨后者。此时,病人流露出十分内疚的感情,他补充说,由于那个熟人是个跛子,使他想起曾经产生过伤害他所痛恨的那个人的念头。由病人联想而得到的材料,解释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忘记了那个熟人的名字。在潜意识里,这个跛子熟人使他想起了另一个同名人。他恨那个人,并想把那个人弄成残废。为了避免意识到自己伤害人的幻想,为了避免由此而产生的罪恶感,他将这两个人的名字都压抑下去了。压抑起到了防止伤害人的幻想进入意识的作用。这种伤害人的幻想是本我的一个组成部分,进入意识则导致罪恶感。上面所举的两个例子里,记忆障碍或“失误”是防御机制作用的结果,称之为压抑。压抑的动机及其实现,都是潜意识的,当事人对于自己记忆的失误无法解释,只好归咎于不走运、疲劳或其它所能找到的借口。除压抑外,其它的心理机制也可能造成失误。但是,所有的失误均发生于潜意识之中。口误和笔误也是对某些潜意识欲望不能完全压抑所致。尽管说话人和写字者极力隐藏,这些潜意识里想说和想写的东西到底还是流露出来了。有时,隐藏的含义在失误中公开地表露出来,听者和读者对此可一眼看穿。有时,失误的含义则模糊不请,只能通过此人的联想才能发现背后的意思。下面是一个含义显现的失误,某律师在炫耀他的当事人对他如何信任时,原打算说他们告诉了他“他们极其秘密的麻烦事”,却说成了“他们极其冗长的麻烦事”。这个口误暴露了隐藏于他内心的愿望。他时常被当事人冗长乏味的谈话弄得厌烦难忍,希望他们把话说得简短些,不要占他那么多的时间。有人可能会由这个例子而得出一个结论:失误的含义明显,说明其潜意识欲望被压抑得浅而短暂,而这些欲望进入意识只能引起轻度的惧怕或内疚。事实并非如此。例如,某病人在第一次治疗的交谈中,无意地将妻子说成母亲,他会解释说,这个失误不含有任何意思,并举许多的事实来说明他的妻子与母亲有多么的不同。经过仅仅几个月的分析,这个病人就认识到,在幻想中他的妻子是他母亲的再现,而许多年前的俄底浦斯情结使他极想娶母为妻。显然,此例的失误,揭示了本我对许多年来一直极为强大的自我的反抗。应该指出,不论失误的含义多么明显,听者或读者对其潜意识含义的解释,在未经失误者的联想证实之前,仅仅只是个猜测而已。可能这个猜测是基于确凿可信的事实,如掌握了发生失误时的情境、失误者的人格及生活经历,看起来似乎是无可反驳了,但是,原则上,任何失误的含义,只有通过失误者的联想才能确立。对于那些一时还搞不清楚其含义的口误或笔误,则绝对需要依据失误者的联想才能确定。发生这一类口误或笔误时,潜意识心理过程侵入想说或想写的内容之中,造成一个音节或几个音节、一个词或几个词的遗漏、插入或歪曲,听起来或谈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寓于其中。有些人对弗洛伊德对于这些现象的解释一知半解,往往不同意他指出的这些失误也必有其含义的说法。于是,他们将含义明显的失误称为“弗洛伊德的”失误;将那些含义不清的失误称为“非弗洛伊德的”失误。事实上,运用适当的检査技术,运用精神分析的方法,就可以发现隐藏在这些尚不清楚的失误背后的潜意识心理过程的性质和意义。人们往往将口误或笔误归咎于疲劳、不注意、慌忙、心情兴奋等情况而造成。弗洛伊德是否考虑过将这些因素纳入造成失误的原因呢?弗洛伊德认为,这些因素对失误的产生仅仅起辅助的作用而已。而对某些人来说,如果他们不是处于疲劳、不注意、慌忙之中,可能不至于发生失误,也就是说,这些情况使潜意识的过程更容易侵入意识所想说和想写的内容中,而造成失误。因此,主要是潜意识心理过程的作用。他举了一个类似的情况来说明这个观点。假如一个人在黑暗而空无一人的街上被强盗拦劫,他决不会说是被黑暗或空荡所拦劫。拦劫他的是强盗,而黑暗及空无一人的情况帮助强盗成了事。这里,强盗相当于潜意识心理过程,是它造成了失误;黑暗及空无一人的情况相当于疲劳、不注意等情况,起辅助作用。我们可以说,潜意识心理过程是产生所有失误的必需条件。有时,仅只潜意识心理过程,就构成了产生失误的充分条件;有时,仅只潜意识心理过程,尚不足以构成产生失误的充分条件,还需要上述谈到的辅助因素的帮助,才能让潜意识心理过程侵入意识。这样,产生失误的条件才能达到充分的程度。讨论口误或笔误,不能不谈到初级心理过程的作用。例如,某病人谈到他年轻时对体育活动如何地喜好之时将“体育”说成“体阅”。他解释说,“育”字在发音上跟“阅”字相近,故而造成口误。经过联想,发现他潜意识欲望是想显露赤裸的身体给别人看,同时也想看到别人赤裸的身体。这些潜意识欲望是他喜好体育活动的直接原因。我们特别要注意的是,这个失误是病人潜意识中露阴及窥阴的欲望,在病人的意识打算说“育”之时暂时地侵入,结果说成了包括“身体”和“看”两方面意思的混杂词“体阅”。这个混杂词将两个词的意思凝缩合一,与次级过程的语言规律不符。第三章中,我们讨论了思维的两种形式:初级思维过程和次级思维过程。初级思维过程的特征之一是缩合。我们认为,就是这个特征的作用,使得“身体”与“看”结合成了“体阅”。在别的失误里,还可以发现初级思维过程的特征。如精神分析术语中的转移、以部分代表全体、以全体代表部分、以相似物代表、以对立物代表、象征等等。可由其中任何一种的作用,或几种同时作用而造成失误。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口误或笔误主要通过初级思维过程而形成,但初级思维过程的作用绝不仅仅只限于此,它往往也是造成其它过失的主要原因。比方说,前面谈到的忘掉熟人名字的那个人,由于熟人是个跛子,使他想起潜意识里想伤害同名的另一个人。其实,那个熟人有一只胳臂在出生时受了伤,既短又瘫,而他在潜意识里是想切掉与熟人同名的另一个人的阴茎。这样,熟人胳臂的残废就象征为阉割。这可作为初级思维过程的一个例子。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平时称之为意外不幸的种类:是自己造成的,抑或是由于自己“不慎”而由别人造成的。从一开始就必须明确,此处我们所讨论的均是自己所造成的不幸之事,虽然自己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我们不想讨论那些不由自己所控制的不幸之事。决定一个人是否对他的不幸之事负有责任往往不难。但事情并非总是如此简单。例如,一个人在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中被闪电所击。我们通常会认为,这确是意外的事件,受害者不可能有什么潜意识意图。因为,谁也说不准闪电将击中什么地方。当我们知道受害者是站在一棵四周空旷的大树底下,离他几尺远的地上又有一根大粗铁链一直挂到树杈上的时候,我们不禁要想:在意外发生之前,他是否意识到在那种情况下会有多么的危险。在他康复后,我们得知他完全具备这一方面的知识,可是他“视而不见”,故意去冒险。于是我们可以断言,这个受害者的被闪电所击,是在潜意识里精心策划的。我们说,车祸可能纯系机器故障而造成,与驾车者的潜意识意愿无关;也可能是驾车者潜意识里故意疏忽而造成的。可能有人会问,难道每一件不幸之事都是由于潜意识的意愿所造成的吗?难道人类就没有不完善的时候呢?比如说,难道除了潜意识愿望外,就没有人会出车祸了吗?回答是:原则上来说,无一例外,迄今所有被认为是由于“人类不完善”而造成的不幸之事,都是这些行为者潜意识意愿的结果。疲劳、单调乏味等因素确实或多或少地会增加这些不幸的发生。但是,就像我们在口误或笔误中所讲的那样:潜意识的意愿是造成不幸之事的必须条件,往往也构成了充分的条件,而疲劳、乏味等只是辅助因素而己。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们这么肯定地认为那些可以由人们自己控制的不幸之事必然是潜意识所造成的呢?答复是:我们的结论,直接来自对于造成不幸者的研究。这里所指的直接研究,也如同对其它过失的研究一样,指的是精神分析技术。如果能取得造成不幸者的合作,由他的联想,可以了解到造成这起乍看起来完全是无意的不幸的潜意识动机。对这些不幸之事进行分析时,当事人往往会想起,在即将发生不幸之事以前,自己已察觉到将会“出事”。显然,只有在他故意这样做的情况下,才可能察觉,才会出事。这种对自己意愿部分地觉察,在不幸之事发生之时或发生之后,通常以遗忘的形式压抑下去,只有在进行分析之时才又重现于意识记忆之中。因而,不经过分析,当事人总是确信纯系无意而引起不幸之事,不知道实际上是自己有意造成的。精神分析治疗过程,提供了许多直接研究这一类不幸之事的机会,而不是仅仅根据偶然得到的外在的证据去推测。我们的例子绝大部分来源于此。但这并不等于被分析的病人生活中发生不幸之事的机会比其他人多。一次,某病人在开车去上班的途中,经过一个颇为繁忙的交叉路口。由于不少行人穿越马路,他将车速减到每小时5公里。但左转弯时车的左前杠还是撞倒了一个老人。第一次谈起这件不幸之事时,他说当时根本没有看见这个老人。以后,他记起来,当他感觉到车子撞着什么东西时,并不以为然。换言之,他已模模糊糊地觉察到自己在“意外”发生时,用前杠去撞人的潜意识意愿。根据他对各种情况的联想,发现在这起不幸之事中,病人的主要潜意识动机是伤害自己的父亲。虽然他父亲已故去多年,但被压抑下去的幼年时的俄底浦斯情结依然活跃于他的本我之中,使他产生伤害父亲的欲望。由于初级心理过程的作用,他的这个欲望转移到一个素不相识的过路老人。于是,这个老人就成了他看来似乎完全无意的车祸的受害者。尽管老人没有受伤,而且病人自己也有保险,病人仍然为这件小事而感到十分害怕及强烈的内疚。了解到病人撞倒老人的潜意识动机,使我们明白了,是这些动机造成病人的罪恶感和惧怕。换言之,他对车祸的反应,表面上看来不成比例,但对所压抑的杀父欲望来说,则是相符的。在第一章中我们提到过一个例子。事情不大,还够不上不幸之事。说的是一个年轻人在举行婚礼那天早晨开车去他未婚妻家,在绿灯下他把车停下了,直到红灯亮时仍未觉察自己的错误。由他的联想而知,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结婚。在他潜意识里,俄底浦斯性质的施虐和乱伦的性幻想,使他对结婚产生罪恶及恐惧之感。这两个例子中,前一例不幸之事是由于不能完全压抑敌意的本我冲动,使本我冲动部分地由压抑中逃逸而出所造成。精神分折著作中经常描述这种情况。后一例的过失,或是防御反抗本我冲动,或是超我对本我冲动的阻抑,或者两者皆有,很难将这两种情况明确地区分开。在这一类过失中,超我的潜意识活动经常起着重要的作用。许多不幸之事,是潜意识里故意使自己受损或受伤的缘故。这些人的动机中,潜意识里需要惩罚、需要牺牲、需要偿还早先的行动或愿望占很大的成分。所有这些动机都是属于超我的。下面我们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种动机。一天,我们第一个例子的那个病人在停车时将汽车的右前轮重重地撞到路边石上,以至于将车胎撕裂。对于一个有经验的司机来说,鲜有发生这种意外。更奇怪的是,事情居然发生在他自家门前的路边石上。他在那里停过不知多少次车,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他的联想提供了解释。几个月前,他的祖父病逝。那天上午,他去祖父原来的住处看了看,出事前刚刚回来。潜意识里,病人感到自罪,因为他曾愿他祖父早死,并认为他祖父的死与他的愿望有关。这种潜意识的欲望也指向了他的父亲。撞坏自己汽车的车胎,满足了潜意识超我的愿望,是对潜意识幻想中盼望祖父早死的想法的惩罚。有时,不幸之事包含了犯罪和惩罚两种成分。我们也可以设想,这个人被压抑的、想伤害他父亲的幻想转移为毁坏他的车而得以满足,或象征性地得以满足。这个病人在联想时没有谈到这一方面的内容,我们只得怀疑和猜测了。然而,在别的例子里,犯罪和惩罚两种成分无疑会存在于一个行动之中。例如,一个女病人驾着她丈夫的车,在路上行驶时突然来个急刹车,结果她后面那辆车撞上了她的车子,将车后杠撞弯了。精神分析所发现的潜意识动机十分复杂。有三种既不相同却又有关联的情况:首先,由于她的丈夫待她不好,使她极为气愤,但又不敢公开地、直接地进行反抗。损坏他的车表现了潜意识里的愤怒。其次,潜意识里她又为自己向他大发脾气感到自罪。把他的车弄坏,是得到他的惩罚的一条捷径。事情发生后,她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身临其境”了。第三,病人性欲很强,她丈夫满足不了她的要求,她只得强压下来。一个男人“撞进了我的屁股”,象征性地满足了她潜意识里性的欲望。我们不打算把各式各样的过失通通都罗列出来,因为造成它们的原因及发生的机制都一个样,至少十分相似。有意思的是,很难明确地在过失及所谓的正常心理行为之间划一条线以区分两者。比如,口误与隐喻大不相同。后者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有意说出来的。但是,在人们谈话时,有些隐喻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对这些自发而生的隐喻,讲话者有时感到高兴;有时感到懊恼;有时则毫不介意,认为“这正是我想说的”。这样,我们发现,虽然区分仔细思索而生的隐喻与口误并不难,可它们之间还有一个中间状态。如何将这种不受欢迎的隐喻(讲话者立刻会说:“哟,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与口误区分开呢?拿走路做个比方。假如某人沿着一条十分熟悉的路线步行去一个地方,可是他却拐错了弯,走到另一个地方去了,我们称之为过失。然而,他有时也会不假思索地稍稍改变一下路线,仍然走到了目的地,我们能称之为过失吗?这个人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自己改变了习惯的做法,换换新样而已。此时,如何能在过失与正常行为之间划一条线呢?事实上,在过失与正常行为之间不存在什么明确的界线。它们之间只是程度上的差异,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由本我、自我及超我的潜意识部分所产生的潜意识动机和冲动,在产生和形成所谓正常心理行为中的作用,并不比产生过失的作用小。在正常心理行为中,自我能够协调各种各样潜意识的影响,从而控制它们,使它们之间互相和谐,也使它们与外界环境达到和谐。这样,就把实际上来自许多不同方面的潜意识影响组成一个单一的协调的整体而进入意识。在过失时,自我不能对潜意识里各种心理力量成功地进行整合,于是,这些力量的一种或几种在某种程度上独立地活动并表现出来。自我整合活动愈成功,心理行为愈正常,相反,自我整合活动愈不成功,过失则愈明显。扼要地说,日常生活中的过失是自我在不同程度上不能将心理活动各种力量整合为一个和谐的整体所致。发生过失时,潜意识心理力量或多或少地与整合对抗,并在不同程度上直接地单独地影响于思想或行为。这种潜意识心理力量有时来自本我,有时来自自我,有时来自超我,有时来自其中两者,有时则三者共同作用。偶尔,观察者只要通过表现出来的现象就可以敏锐地推测出潜意识力量的性质。然而,绝大多数情况下,需要该人主动合作,通过精神分析才能发现是什么样的潜意识力量在作用。即使对推测很有把握,也只有通过运用精神分析的方法才能肯定自己的推测正确与否或者全面与否。下面,我们将讨论诙谐的问题。像过去一样,诙谐是大家日常生活中所熟悉的现象,弗洛伊德很早就对它进行了研究。他成功地说明了潜意识心理过程在谐语的形成以及由谐语而带来的乐趣中的性质和重要性。他同时提出一种理论,用以解释“好”的谐语能够通过发笑使心理能力得以释放。弗洛伊德说明了,每一个谐语的产生均是基于初级思维过程的作用。他以一个十分机敏的技术证明之。他用次级心理过程的语言将谐语的内容再讲一遍,结果是,除了使人感到有趣、聪明、难堪、讥讽、不合时宜之外,完全失去其诙谐的特点。让我们拿一个大家所熟悉的诙谐的政治警句为例。它是,“自由党人是双脚牢固地站在半空中的人。”乍听起来,似乎听不出初级思维过程在这句话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但是,用严格的次级心理过程的语言再说一遍,这个警句则成为“自由党人力图成为坚定和现实的人。但是,实质上都做不到”。变成了批评人的话,完全失去其诙谐的特点。用次级心理过样的语言重讲警句时,我们立即就会发现,在这个警句的原先形式中,其严肃的含义是以初级思维过程而不是以次级思维过程表达的。原先的形式,以一个牢固地站在半空中的自我标榜为“自由党人”形象来表达次级思维过程的意思。通过类推,人们理解到“双脚牢固地站着的人”意味着“坚定或果断的人”,而“站在空中的人”意味着“不切实际和不果断的人”。加之,警句的原先形式又缺少重述时的解释词及连接词:“重新成为”和“但是,实质上”。在第三章中已提到,以近似物来代表,以及省略掉连接词和解释词,以使句子极为简单化,是初级思维过程的特点。自然,其它谐语也显示了各种别的初级思维过程的特点。如精神分析术语中的转移、缩合、以部分代表整体、以整体代表部分、以相反物代表、象征等。由于诙谐主要是语言现象,人们经常可由分析谐语而看到它是依初级思维过程而用词的。例如,抽取不同词的某个部分,组成一个新词,这个新词具有原来两个词的意思。我们可以认为,这是词的缩合过程。此外,某个词的一部分可用来代表整个词,或用另外一个在声音上或形状上相似而实际意思完全不同的词来代表某个词。所有初级思维过程的特点都被包括在所谓的“词的游戏”之中。双关语,是我们所最熟悉的用于玩笑的词的游戏。从格言的角度来看,它是一种最低形式的诙谐。尽管它的价值被忽视了,许多精彩的谐语中,还是包含了双关语。从发展的观点来看,初级思维过程是儿童期的思想形式,年龄增大,则逐渐被次级思维过程所代替。由此观点,我们可以说,像诙谐这样的活动,是创造者和听者两者均部分地及暂时地复现了初级思维过程。换言之,自我部分地及暂时地倒退了。诙谐之时,是自我本身引起的退行作用,至少是自我促使了退行作用。克利斯(Kris,1952年)认为,这是自我造成的退行作用,而且是个可以控制的退行作用,不同于各种各样病理的退行作用。后者是不可控制的,并大大地破坏了自我的功效,乃至自我的完整。总之,我们可以说,谐语的创造者依部分退行作用表现了初级心理过程的观念,而其形象或概念,则用次级心理过程的语言来表达,即用词来表达。同时,听者也暂时地退行到初级思维过程去理解谐语。应当知道的是,这些退行作用是自幼产生的,并没有引起创造者和听者的注意。比如前面举的这个例子,其创造者希望用诙谐的方式来表达自由党人力图成为坚定和现实的人,但是在事实上则做不到的观点。部分退行到初级思维过程后,这个观点就表现为一个双脚牢固地站在空中的人。这个观点用词表达,就成为了谐语。听者和读者通过部分退行作用所产生的初级思维过程来理解创造者的意思。诙谐形式上的特点就讲到此。弗洛伊德用许多例子来说明构成谐语必须有条件,一旦失去了这些条件,就失去了诙谐的特点。然而,弗洛伊德还提出,仅仅靠这些形式上的特点,还不一定能构成出色的诙谐。比如,复杂而含有多种含义的双关语可能被许多人简单地由其技巧和形式上的出色而认为诙谐。它们不光“只是双关语”,不仅在形式上极为聪慧,而且在用词上“诙谐”。下列诗句可说明这种观点。霍尔是个小伙子,万物回春却摔死(diedinthefall)。①英语fall兼有摔倒及秋天两种意思,诗中用之,一语双关。春天死人太痛心,他是亡命秋季里(diedinthefall)。还有一点使诙谐能够成功的因素是,听者应易于乐得起来。每一个讲笑话或讲故事的人都知道,一旦听众真心地笑起来了,几乎任何事情都能引起发笑。甚至那些平时不值得报之一笑的事情,也都能够引起发笑。酒后欣快,可以增加这种效果。反之,如果一个人心情不好,“没有情绪”,多么逗乐的事情都不会使他感到诙谐。例外的情况是存在的,但没有多大的意义。总而言之,上述形式上的特点是必须的。但仅只这些还不足以构成诙谐的充分条件。弗洛伊德指出,内容也很重要。从特点上看,诙谐的内容由敌意或性的想法所构成。而当造谐语或听谐语之时,自我或多或少地对这些内容进行抵抗。此处,“性”指的是精神分析的含义,即包括口、肛门、阴茎及生殖器的性欲成分。诙谐的技巧有助于潜意识意愿的释放,而在别的情況下,这些潜意识意愿是不允许表现出来的,至少不允许它们完全地表现出来。为说明之,我们举一个30年代非常著名的谐语:“如果所有的姑娘们在耶鲁大学的舞会上首尾相接,我也不感到奇怪。”这句谐语的内容很明显,“如果所有的姑娘们在耶鲁大学的舞会上性交,我也不感到奇怪。”但是,对于社交聚会的内容采用后一种直接的描述,会遭到听者心理中超我的谴责。听者由此所想到的是,造这句话的人过于粗俗,以及语言上的下流、不堪入耳,根本体验不到由这句话所引起的性幻想或欲望会带来什么愉快的感情。然时,同样的内容用诙谐的方式表达出来,则可以大大避免超我的谴责,并且产生性兴奋的愉快。也就是说,诙谐的技巧可以得到在某些情况下所得不到的性满足。如果我们回到自由党人的警句,同样可以发现,应用诙谐的技巧,创造这句话的人可以对他所瞧不起的人表现出比直截了当地批评更为轻蔑的效果。在初级思维过程的帮助下,他们似乎自始至终都在恭维自由党人,丝毫没有辱骂他们的意思。而听者被禁止表现出来的那股冲动,此时则得到满足或愉快地得以释放。当然,这是一股敌意的冲动。释放被禁止表现的冲动,产生了愉快。这股冲动到底是故意的,是性的,还是两者皆有,则要看通过谐语主要得到什么样的体验。真正好的谐语,不光只是聪明,而且要有“观点”。除了诙谐的鉴赏家只注意形式之外,光靠形式出色不能代替其内容或意义。换言之,谐语在技巧上所带来的愉快,远不如从自我防御的压抑下逃逸出来的冲动所带来的愉快大。我们必须认识到,不论在数量上多么不同,事实上诙谐的愉快来源于两个不同的方面。其一,退行的初级思维过程代替次级思维过程。这是诙谐的必须条件。这种退行而产生的愉快,是抛弃了成人生活中的压抑,回到了儿童样的行为而得来的。其二,平时被控制或被禁止的冲动释放或逃逸的结果。前一个来源主要起诙谐的作用;而愉快的体验则主要来自后者。下面几段将用主观上的词语,即依据愉快的体验进行理论上的讨论。弗洛伊德在关于诙谐的专著中,进一步说明了伴随诙谐的笑声和愉快,是基于心理能力的释放。他认为,以初级思维过程代替次级思维过程可以通过笑声将心理能力释放出来。自我防御的暂时解除,使平时被禁止的冲动一下子得以释放,产生大量的心理能力。弗洛伊德提出,就是这股子能力,通常被自我用来反抗这些冲动。而在诙谐时,这些冲动突然地暂时地得以自由,在笑声中释放出来。在结束本章之前,让我们把在诙谐中所谈到的东西,与在过失中所谈到的东西进行一下比较。虽然这两种现象有相似之处,如,两者均为潜意识意愿的暂时流露,均由初级思维过程起主要作用。然而,过失是潜意识意愿的表现,或者是由于自我暂时不能控制潜意识意愿,或者是由于自我不能将潜意识意愿与其它同时活动于心中的心理意愿进行整合成正常的形式而造成的。因而,过失的发生是不顾及自我的。诙谐则是自我暂时及部分地退行到初级思维过程,造成自我防御活动暂时解除,使得潜意识冲动表现出来。因而,诙谐是自我制造出来的,受自我所欢迎。还有一个区别:在过失时,暂时表现出来的潜意识意愿可来自本我、自我或超我;而在诙谐中所表现出的潜意识意识均来自本我。(杨华渝译)